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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城如画里,山晚望晴空。
两水夹明镜,双桥落彩虹。
人烟寒桔柚,秋色老梧桐。
谁念北楼上,临风怀谢公?
窗外风叶萧萧,室内灯火昏昏。李昭长史面对壁上墨迹未干的条幅,轻声吟诵,那舒张的眉宇却若有所思。吟罢,他回转身来,和垂手而坐的李白默然相视,久久无语。
李昭是一个稳重而潇洒的中年人,虽在州府做官,而风度举止仍不失书生本色。今晚,他趁着月色到敬亭山下寻访李白,同时还送来一双珍贵的琴溪白鹤。
“宣州之游乐乎?此临风怀谢之章,不愧清词丽句,令人神往。只是何故有衰飒之意耶?”“诚如弟所言,宣州六朝余风犹存,虽闾巷之间,吟咏不辍。更有陵阳胜境、敬亭秀色,堪称洞天福地……”李白忽然止住话语,起身踱步,忧心忡忡的接着说:“可是,我近日夜里却常梦回去秋入幽州时所见。那混血胡儿安禄山已拥兵自重、怀不臣之心,而皇上还蒙在鼓里。万一有变,苍生悉为白骨、家国旦夕可危!此宣州之行,谁保佑我不是提早亡命啊?”李昭茫然无以言对,捋髯沉吟良久。这时,李白已扶着挂在墙角的鹤笼、和跃跃欲飞的白鹤悠然相视,继而随口吟道:“何当驾此物,与尔腾寥廓!”
“何不携嫂子和伯禽一道前来,宣州虽小,还是有兄一家立锥之地的。”李昭说罢,面对窗外竹影迷离的庭园、黯然自语:“我大唐气数将尽乎?大厦欲倾,独木难支啊!但愿江南无恙、宣州无恙。”“不,你我都错了。”李白摇头作答:“还是夫人说得对:‘除非乘鸾驾鹤方有出路。她这个家道中落的相门女,其识见决不逊于须眉!”李白回转身,蹙眉沉思的缓缓而言:“去秋我决计入幽州时,她苦苦相劝,说我是老来疯么?深入这龙潭虎穴,必然凶多吉少。事后想来,真是如履薄冰!”言罢,他走向窗前,扶着李昭的肩头,仰首喟然长叹:“自我天宝三载去朝,不觉又是十年江湖飘零,平生五十三度春秋,付诸流水矣。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;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也。”
夜静了,窗外风叶萧萧,月色如霜。一阕悠扬的丝竹管弦乐随风潜入,如梦如烟。随后,又隐隐传来江南女儿缥缈的歌声:“知章骑马似乘船,眼花落井水底眠。……宗之潇洒美少年,举觞白眼望青天,皎如玉树临风前。……李白一斗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,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……”
他俩凭窗循声望、凝神谛听。一曲终罢,又无限感慨地相视而笑。
送别从弟李昭,李白夜不成眠,挑灯重读挚友崔宗之的诗稿《泽畔吟》,一股忠烈义愤之气跃然纸上。他怆然掩卷,提笔为之撰写序言:“《泽畔吟》者,逐臣崔公所作也……观其逸气顿挫、英风激扬,横波遗流、腾薄万古。至于微而彰、婉而丽,悲不自我,兴成他人,岂不云怨者之流乎?……”
窗外猿声凄切,室内不胜清寒。李白写完《泽畔吟序》,感到意犹未尽,一气呵成的以诗代书,一并寄与同病相怜的故人。
诗曰:
“宛溪霜夜听猿悉,去国长为不系舟。独怜一雁飞南海,却羡双溪向北流。高人屡解陈蕃榻,过客难登谢眺楼。此处别离同落叶,明朝分散敬亭秋。”
待续(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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